├ 。追夢格。┤

許多人都會有囤積的癖好，特別是老人家。

他們總是把生活上所有的東西都留下來，不管是生活用品或者是舊物，都會留著捨不得丟掉，說是這些東西也著不可取代、獨一無二的回憶。

他們總說這是回憶，丟掉東西就像是丟掉了回憶一樣，但……隨著年齡的增長，捨不得丟的物品越來越多，等到哪天撒手歸天，那些帶不走的東西都成了別人的負擔。

爺爺也是這樣的老年人。

自從我搬離老家北上打拼以後，爺爺家裡的箱子就越堆越多，每一次回去看爺爺都覺得哪一天他被箱子給淹沒也不意外。

不過不像其他人，爺爺的箱子雖然多，但都整整齊齊地疊好，箱子也都很漂亮，不像是那種路邊撿回來的廢棄箱子，上面的花紋和樣式像是特別去訂製的。

比起一些有著囤積癖好的老人，我爺爺好多了，至少東西只是多，不髒不臭也不亂，可以慢慢地整理。

第一個周末因為我還沒有找到收拾東西的技巧，只清理了一半的玄關，等到第一個月過去，玄關總算收拾乾淨了。

但我覺得這個做法十分的沒有效率－－畢竟要一個一個箱子打開，好好確認裡面的東西到底有沒有留著的必要，還要做垃圾分類、整理環境等等，有時候開到了有意思的東西，一把玩時間就從指縫中溜走了－－所以我改變了做法，決定將所有的小箱子先拿出來，把裡面的東西全倒出來。

這個方法的效率快多了，就是垃圾量呈現倍數增長。

我也想過要不要直接請清潔隊來清運，但一想到裡面有可能會有爺爺珍藏的東西，我就狠不下心，只好自己慢慢整理了。

小箱子內的東西琳瑯滿目，有不知道什麼時候拍的照片、紙張都已泛黃的手稿、已經絕版的書還有一些完全不知道有什麼用處的東西，我甚至整理到一堆領帶－－爺爺從來不打領帶的，這些東西到底是誰的？

「你根本不會整理。」和同事閒聊時我被狠狠地吐了槽，「哪有人這樣收拾的？」

「不然呢？」我承認我不擅長整理，但全倒出來再篩選要的，這樣做應該沒有錯吧？

「你都說箱子的花紋不同了，要是我我就把相同的一起整理。說不定一種花紋代表一個人呢？」

好像也是！

我接受了同事的意見，在下個周末回去時就照他的方式來做，先把一個地區的箱子分類好。

整理好玄關後，我選擇先整理客廳，客廳裡的箱子分類完以後有四種顏色，分別是紅色、藍色、紫色和白色－－真不知道爺爺哪裡來的箱子，是去訂做的嗎？
箱子的數量並不一樣，最多的是紫色和藍色，最少的是白色。

我隨手撈起一個白色的，打開來看裡面只有一堆發票，另外一個箱子裡裝的是眼藥水……爺爺到底都蒐集了什麼東西？

我怎麼不記得爺爺有囤積癖？

從小我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的，聽說爸爸的身體從小就不好，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，而媽媽則是在五歲時將我丟在公車站，頭也不回的就消失了。

我對她的印象只剩下小碎花長裙和亮紅色的鞋子，還有那自放我下地後就沒回過頭的背影。

好不容易把我拉拔大了，一直溫柔照顧我的奶奶被診斷出患有阿茲海默症，某一天夜起自己開門出去，就再也沒回來了。

爺爺當時沮喪了好幾天，在奶奶出殯後和我談了一下午，他要我別再守著他那個老頭子，要好好的出去闖盪闖蕩。

當時我接受了爺爺的意見，但我爺倆的聯繫並沒有就此中斷，爺爺學會了使用視訊，每過幾天我都會打電話給他，和他話家常。

爺爺也總是笑嘻嘻的，直到突然接到爺爺逝世的消息－－他早上出門運動時出了車禍，肇事者撞人後肇事逃逸，只留下被撞斷脊椎的爺爺躺在地上掙扎著。

在我離家前爺爺明明沒有囤積癖的，怎麼會變成這樣？

白色箱子內裝的都是一些有些莫名其妙的東西，連毛線都有一箱，還好的是白色箱子並不多，開箱完我就開了藍色的。

「開箱！」整理到無聊的我自娛娛人了起來，模仿起某些網紅，假裝自己在鏡頭前拆貨。

一疊獎狀映入眼簾。

是我的獎狀。

最上面那張是我畢業前得到的成績優異獎狀，越往下翻是越久以前的獎狀，從研究所、大學、高中一直到幼稚園，每一張都細心地保存著。

我看著那一疊獎狀，久久不能言語。

接著又開了另外一個藍色箱子，裡面是我以前很喜歡的玩偶。

這是奶奶親手做的，可惜小時候不懂得珍惜，動作太粗魯的毀壞了玩偶，奶奶又生病不能幫忙修比，我就忍痛丟了。

沒想到爺爺居然收了起來，還補好了它。

難不成……

就像是驗證我想的一樣，我陸陸續續打開藍色箱子，裡面果然裝著有關於我的東西，也就是說藍色的箱子代表著我。

那其他的顏色呢？

我迫不及待地開了紫色的，裡面裝滿著菸斗，這是爺爺的顏色。

那紅色呢？會不會是奶奶的？

小巧的紅色箱子內放著針線包，印證了我的猜測。

隨後我歸納出了顏色的屬性，紫色是爺爺、紅色是奶奶，我是藍色，而白色則沒什麼很方便的辨認物品，我猜測應該是放置公共用品，像是遙控器或是筆之類的。

隨著箱子不斷地減少，我漸漸的了解了這幾年爺爺的生活習慣，他大概會坐在他最喜歡的那張椅子上，隨便撈過一個箱子打開，一邊看著箱內的東西一邊回憶著過往。

雖然東西依然很多，但分類完整理的速度的確快了不少，不到一天的時間便把客廳給清理完了，這讓我非常的有成就感。

那就一鼓作氣地繼續吧！

解決晚餐後我沒和之前一樣搭車回去，反而決定下來過夜，加快打掃的速度。

不過這就有另一個問題要解決，我很久沒有回來住，爺爺也在我的房間內堆了不少箱子，我必須先整理那些箱子。

還好爺爺堆的並不多，只要稍微挪一下就行。

但奇怪的是，爺爺在我的床上放了一個巨大的箱子，那個箱子頭尾剛好就我的床長，寬度也差不多，難道是要裝什麼體積大的東西用嗎？

懷著這樣疑問的我打開來看，卻發現裡面是空的。

沒裝東西的箱子？

從進門到現在，我還是第一次發現了沒裝東西的箱子。

是來不及嗎？還是只是先預備起來呢？

疲倦感湧上心頭的我沒再探究下去，將箱子移到地上後便躺上床去睡了。

****

兩個月下來客廳、廚房、浴室－－是的，爺爺連浴室都堆了箱子－－還有我的房間都整理一遍，丟了不少東西，也將一些早被遺忘的回憶撿了回來。

下一站我選去倉庫，也就是雜物間。

一開燈一股霉味便撲了過來，其中還夾雜的有點奇怪的味道，我只好開門散味，等過一段時間才進去。

爺爺以前都不准我來這，如果有什麼需要都是爺爺來拿，連奶奶都不能進去。

要不是爺爺走的太突然了，我也不會有這個機會來到雜物間。

但是以前還調皮的我怎麼可能會乖乖聽話？

有幾次我趁著晚上爺爺就寢後偷偷跑進雜物間，在裡面玩著尋寶遊戲，還看到了……等等，我看到了什麼？怎麼想不起來了？

雜物間內最多的是白色箱子，其他的顏色寥寥可數，但不一樣的是，多了一些綠色的箱子。

綠色？

會是誰的？

綠色箱子只有幾個，大小從巴掌大的到床上的那種大的都有，我挑了一個小的打開來，裡面是一雙紅色的鞋子。

一雙帶著暗紅色污漬的亮紅色高跟鞋。

……這是什麼？爺爺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？

暗紅色的污漬有是什麼？會是血嗎？

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緒蔓延開來。

把高跟鞋塞回箱子內，我直接將箱子丟在一旁。

懷著三分恐懼、六分刺激還有一分不知道什麼情緒的心情，朝著下一個綠色箱子出手。

－－一件小碎花長裙。

似乎有什麼記憶閃過腦海，但速度太快我抓不住，嘗試回想卻什麼都想不起來。

這是奶奶之前會穿的嗎？怎麼會收在雜物間？

不過奶奶會穿這種花色嗎？

她是一個有些保守的農家婦女，通常都只穿素色的衣服，長裙不方面做事，我從沒看過奶奶穿。

綠色的箱子只剩下幾個，我逐一的打開來看，裡面只有一些女性用品，女用包包、鏡子、口紅、梳子等等，還有一些衣物，甚至有看了會臉紅心跳的貼身衣物。

難道爺爺之前有對不起奶奶？還把小三的東西藏在雜物間？

我該慶幸兩位長輩都過世了嗎？不然這種場面還真尷尬。

最後剩下最大的綠色箱子塞在最深處。

不過也由於它塞在最深處，所以必須要先把前面其他箱子清理掉，我只好放棄先把綠色箱子全部清理完的計畫，轉身先把其他的清光。

爺爺也不能避免有著老人家的通病，有些東西重複買了很多，光是老虎鉗就買了十把，連鐵鎚也有五把。

將其他箱子清完後，我終於直面那個綠色的大箱子。

打開來看到了裡面的東西時，我突然想起我那幾次來雜物間看到了什麼。

我看到了一個女人。

一個被綁在貨架上的女人。

一個早已死去、身形乾枯的女人。

『你看到啦？』

『怎麼這麼不乖？』

『不哭了，沒事、沒事，你只是做惡夢了而已。』

『快回去睡。』

而現在，那個我童年時看到的乾枯的女人，就躺在眼前的箱子中。

爺爺在雜物間內，藏了一具屍體。

腦中一片空白。

為什麼會有屍體？為什麼我會忘記？為什麼爺爺會藏了一具屍體在雜物間……太多太多疑問湧出，一時間無法處理的我僵在原地。

驚慌失措的我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我馬上蓋回箱蓋，逃出了雜物間。

一口氣跑出了老家，我站在路邊，掏出菸來叼在嘴上，顫抖的手試了好幾次才把菸給點燃。

一根接著一根，直到一包菸都快抽完了我才冷靜一點，一些早被我遺忘的片段漸漸串聯起來，小碎花長裙、女性屍體、做農的爺爺、高跟鞋、被綁在貨架上的女人……那個雜物間的東西，是拋下年幼的我便消失的「媽媽」。

爺爺殺了媽媽，把她綁起來活活餓死。

我想起第一次偷偷溜進雜物間時，那個女人還沒有死，她看見我時還掙扎著想求救，但我早就嚇傻了，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，直到爺爺把我帶走。

第二次進去好像就沒有看到她了，只是空氣中多了奇怪的臭味，想來那時候她應該已經死了吧。

爺爺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找到她的，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殺了她，不過我目前關心的是，雖然人不是我殺的，可屍體該怎麼處理？直接當垃圾丟掉嗎？

手中的煙燃燒殆盡，我也不想再回去了。

至少讓我緩緩。

****

逃避了兩周，東西放在那不會自己消失掉，依然要我去處理，不過我可以選擇最後再去面對。

於是我轉向以前爺爺留給父親的房間，那邊雖然已經被改為客房了，但其實沒有人來住過。

房內堆滿了黑色的箱子，根本就沒地方能落腳。

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，畢竟爺爺奶奶只有生下父親一個孩子，所有的疼愛都灌注在他的身上，即使他很早就離世了，他生前所有的東西都被保留了下來。

在所有的東西裡，最顯眼的便是床上那個大箱子，該不會是……

不管其他的，我三步併作兩步的來到箱子旁，一把掀開－－一個男人就這麼睡在那。

不，沒有人可以睡在箱子裡這麼久，他早就死了。

而這個男人的身分不用想也知道是誰。

我稍微看了一下，比起雜物間裡的那具，這個就像是睡著一樣，安詳的表情讓我的心情稍微放鬆－－至少父親不是被爺爺殺死的－－但這也不能掩蓋這是一具屍體的事實。

難不成爺爺有收集屍體的癖好嗎？

要不是奶奶失蹤了，我都要懷疑爺爺是不是也有……等等、該不會……

我蓋回了蓋子，直奔主臥室。

「碰！」已經歷經風霜的門被我大力的推開，但我沒去注意它，因為床上的那兩個大箱子穩穩地吸引著我的注意。

這種大小的箱子前兩個都是用來裝屍體的，難不成這兩個真是我想的那樣？

快速的拉近距離，我懷著不知道什麼樣子的心情去看。

紫色的那個箱蓋被放在一旁，箱子裡面是空的，但仔細一看，裡面的木板有些凹陷，就像是有什麼東西長期放在裡面，只是現在移開了而已。

即便箱子本身沒什麼重量，但他的體積不小，要挪動它也不容易，特別是對於爺爺這一種年紀比較大的人來說。

所以我可以猜想的到，爺爺應該就是把箱子當作床一樣，每天睡在裡面。

而另外一個－－奶奶正閉著眼睛「睡」在裡面。

果然。

奶奶並不是失蹤－－也或許真的有失蹤過，但最後被爺爺給找到了－－不管如何，爺爺也把她裝在這了。

而且還每天和她一起睡。

我頹廢的坐在其他箱子上：「這都是什麼事……」

我的老家，現在有著三具屍體，還有一個不知所措的我。

****

人類的接受能力十分強大，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的。

三個小時前，我還對著三具屍體感到崩潰；三個小時後，我能面無表情地收拾著其他的東西。

至於屍體？

等我把其他東西整理好再說吧。

反正都放這麼久了，再多放一些時間應該也沒有什麼問題。有著這樣想法的我不知道是不是被逼著變態了。

幸好爺爺收藏的東西都不是什麼會壞的東西，只是因為之後我想回來居住，所以還是要把東西清理乾淨。

發現屍體後我的速度明顯慢了許多，但再怎麼慢，東西總有清完的一天。

到底丟了多少的東西我已經不想去計算了，總之清理完就好。

而後，就是和鄰居們打好關係了。

「哎呀，你是那一戶的孫子？」住在隔壁不遠處的鄰居家，來應門的阿姨驚訝的問著。

「是的。阿姨妳好，以後我會回來這邊居住，還請多多關照。」

「喔呵呵，是個帥小子呢，好好、阿姨有空會幫你看看房子的，你放心吧。」

「謝謝阿姨，這個果汁機請你收下吧，當作是一點心意。」

阿姨推拒著：「這怎麼好意思？」

「沒關係的，我爺爺買了好幾個，我用不到，看著又很新，就這樣丟掉有點可惜，想說可以送給鄰居使用，如果阿姨想要的話就送給阿姨了。」

「原來是這樣。」阿姨聽到我這樣說，就伸手接了過去，還給了我不少水果。

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打點好周圍的鄰居們，我坐上夜班車趕回到家裡。

『蛤？所以你要辭職了嗎？』

『對，等交接完畢我就要回老家了。』我一邊和同事說著電話，一邊脫去鞋襪進門。

『這樣喔……那等我放假就去找你玩！』

『歡迎。』笑著和同事打著哈哈，我將從老家裡帶回的幾個箱子放上桌，挨個輕柔的撫摸著。

『對了，你知道隔壁部門那個小美的事情嗎？』

『什麼事？』

『聽說她失蹤了。我聽說你們之前……分手了？最近應該沒有聯繫吧？』

『嗯。』我看了床上的人影一眼，淡淡的回著他，『我聽說了，希望能快點找到她。』

隨後又閒聊了幾句，同事便說有事情先切斷了。

「我們才沒有分手呢。」我對著按滅的手機喃喃自語著，「小美還是我女朋友，我們會結婚，她是我的妻子，然後就是我的家人了。」

我笑著來到床邊，她的睡顏很好的安撫了我因為電話而躁動起來的心情。

「爺爺太不知變通了，箱子這麼大，要攜帶也很不方便呢……」

我摸著她的臉，輕聲說著：「為什麼要和媽媽一樣離開我呢？這樣我也只好和爺爺一樣，把你變成那樣，然後……和我的家人裝在一起，這樣我們一家人就在一起了。」

「嗚嗚！嗚、嗚嗚嗚！」

小美睡醒了，掙扎著逃離了我的手掌，但被綁住的四肢讓她除了轉動脖子以外就無法動彈，所以她還是躺在床上，默默地流著眼淚。

這一定是欣喜的淚水吧！

在知道會和我的家人們一起後，流下的眼淚。

「再等幾天就好，我已經買好果汁機，放心，我測試過了，很快就能把骨頭連著肉一起絞碎喔！」

我已經想好要在哪風乾她，然後從哪先拆下來塞進果汁機內打碎，還有她這麼一個粉嫩嫩的女孩子，最適合粉紅色了。

桌上五顏六色的箱子們，安靜地佇立在那。

很快的，它們之中又會多一個粉紅色的箱子了。

『爺爺，你怎麼會把那個放在那裏……』

『爺爺想不到哪裡可以藏東西呀，早跟你說不要進去了你就不聽，被嚇到了吧？』

『嗯……她好醜喔。要不要找個箱子裝進去呀？這樣就看不到了。』

『這個提議好！真不虧是我的乖孫子！爺爺明天就去訂個箱子，你不要再進去了喔！』

『嗯！』